ㄧ、放生不是生態,養豬非野生動物保育,種樹也是一樣
傳統造林以經濟生產為目的,選用優良木材的樹種,如肖楠、櫸木、烏心石、臺灣杉等,目前大部份的公部門、企業、民間團體採用經濟生產的方式在進行森林復育。
經濟生產的造林方式會清除植樹區的野生樹苗,再大量種植少數幾種原生樹種,這些原生樹種大部分不是在地植群的組成,因此對於生態來說,反而造成負面影響。
為什麼經濟生產的造林方式不是森林復育呢?就好像經濟動物的養殖與野生動物的保育是不一樣的,沒有人會將養豬當作野生動物保育,但卻有很多人以經濟生產的造林方式進行森林復育,換言之,這是一種大規模的不當植物放生,種愈多,KPI愈高,但對生態的破壞也愈多!
為什麼公部門會以經濟造林的方式當作森林復育,因為現行保安林的經營管理係依據森林法第24條,這一條法律是1932年立法的,當時的社會背景是戰亂,還沒有生態保育的觀念,因此自然資源的利用是要協助戰後重建,故法條中「撫育、更新、擇伐」即要求造林須以經濟生產的方式進行。
二、錯誤的種樹,讓蜜蜂、蝴蝶不見了,這不符合SDG,也不適合做為KPI
為什麼聯合國要將「保育陸域生態」列為永續發展目標第15項?
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野生蜜蜂大量消失,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指出,全世界共有100種作物提供了人類超過90%的食物,而這其中的71種,主要是由蜜蜂所授粉的,光是在歐洲,就有264種作物和4,000種植物中的84%比例,得益於蜜蜂授粉。
野生蜜蜂大量消失的主因有農藥、生態破壞、氣候變化、疾病。其中生態破壞指的是天然森林因開發造成破碎化,甚至消失。在臺灣低海拔的天然森林中,樹木種類超過上百種,這些樹木與草本植物的開花時序是交錯的,以福山植物園為例,每個月都有植物在開花,這個現象在臺中的淺山植物物候調查紀錄也是一樣,每天都有原生的植物在開花,這是野生蜜蜂賴以生存的重要條件。
這樣的生態系統是經過漫長的時間演化孕育而成的,人沒有辦法用拼湊的方式去重新創造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因此森林復育就須以恢復原來的生物多樣性為目標。
但如果不考慮在地的植群生態,只以少數幾種原生樹種大規模去植樹,表面上種了很多樹,但會嚴重減損生物多樣性,而讓開花的時序無法完整,最後會讓野生蜜蜂沒有食物,而陷入絕境。這樣的不當種樹是當今公部門與企業KPI的主流,只追求表面的數字,但對生態沒有幫助。
樹是森林中重要的生產者,扮演將太陽能量傳遞給其他生命的角色,能量的傳遞過程即所謂的食物鏈,以養蠶為例,人工養殖的蠶吃桑葉,若給樟樹的葉子,蠶絕對不會吃,這是食草的專一性。
食草專一性的現象也出現在部分蝴蝶的生態,換言之,森林中若要出現多種的蝴蝶,食草就須達到多樣性,而蝴蝶的食草不只有樹木,也有蔓藤、草本植物等。而高度多樣性的森林,不只提供蝴蝶幼蟲的食草,也提供許多昆蟲與野生動物重要的食物!
過去常有人說「花若盛開,蝴蝶自來」,因此鼓吹種蜜源植物,但現今就算種植很多開花植物,卻不見蝴蝶來,原因是人們把森林破壞掉了,然後又種植許多不是當地森林的樹種,幼蟲沒有食物吃,當然蝴蝶就消失了!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生態觀念,若不以生態的方式去種樹,很多蝴蝶、昆蟲、鳥類、野生動物也會跟著消失,這樣的種樹就不符合SDG,也不適合做為KPI。
本會成功復育瀕危的新竹油菊(Dendranthema lavandulifolium var. tomentellum),
這種植物在11月~12月開花,成為蜜蜂重要的食物來源。
三、為什麼臺灣社會有這麼多反生態種樹的亂象?
這些問題的原因是臺灣的國民教育缺少生物多樣性的生態內涵,以2021年教育部普查全國3,600多所中小學的校園樹木為例,喬木種類有52%是外來種,臺灣山林復育協會在進行校園生態改善的調查中,將喬木與灌木併計,校園的外來種植物種類高達八成。
這樣的現象不止出現在中小學,也出現在各大專院校、社區公園等,換言之,校園環境與課綱、永續發展目標脫節,以致人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環境價值的建立也跟著脫節。
國民教育欠缺生態內涵,因而導致許多人對臺灣的森林生態很陌生,不認識在地森林的樹種,也無法叫出樹名,但卻用力投入「種樹愛地球」,誤以為只要種很多樹,生態就會改善了,但結果卻是「礙地球」,對生態產生嚴重的負面影響。
四、臺灣面積與種樹減碳的迷思
臺灣人均排碳量每年約12公噸,1公頃的闊葉林每年碳吸存約2.2公噸,故每人需要復育5.5公頃的森林來抵銷碳排放,全臺灣2,300萬人合計需要127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臺灣總面積3.6萬平方公里,如果都不要有建築物、農田…,全部面積滿滿的都是森林,森林每年碳吸存僅佔2,300萬人排放量的3%。
這告訴我們減碳除了種樹外,最重要的是碳排放減量,故一定要從用電、交通、飲食、工業製程全面思考,每個環節都要來減碳。
若沒有用心減碳,又用錯誤方式大規模去種樹,最後結果是碳中和沒有解決,反而摧毀了臺灣森林寶貴的生物多樣性。
若僅以「碳吸存」單一功能思考,森林將損失許多重要的功能。
五、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我們發起「臺灣淺山植群復育行動」
2016年起,臺灣山林復育協會以「植群生態學」為基礎,發起臺灣淺山植群復育行動,透過科普教育連結公民、團體、企業、學界、公部門一起合作,並以符合生態的方式,落實臺灣淺山的森林復育與都會區的生態綠化,此行動成果於2022年榮獲「國家永續發展獎」。
這是「植群生態學」從學術研究進入到社會應用的案例,此行動延伸出韌性城市的綠化藍圖,促成林業署頒布生態造林作業原則,引導企業社會責任的資源做有效的投入,也成功也為社會培養山林復育的專業人才。
目前本會復育的區域有臺中、彰化、苗栗、花蓮、高雄等,工作內容包含:在地植群文獻資料分析、鄰近山區森林生態調查、採種母樹物候紀錄、採種及苗木培育、植樹作業、復育區監測與維護等。
我們也同步推動校園生態樹島(微森林)行動,讓森林生態的科普教育進入中小學的教育中,讓校園以在地森林的樹種進行綠化,並使之與周邊的森林生態相聯結,也助益於在地生物多樣性的恢復,進而提升國民的環境素養,而讓淺山植群復育得以透過世代接力來完成。
六、臺灣淺山植群復育的重要原則
潛在植群原則
生態植樹前,於復育區相同環境條件的區域,進行現地植群生態調查。並收集復育區相關的植群研究文獻及木本植物標本紀錄。最後再依復育區的環境條件,如海拔、坡向、坡度、地形、立地基質等,評估潛在植群木本植物的組成與結構。
以臺中大肚山為例,樹種有香楠、菲律賓榕、狗花椒、降真香、刺葉桂櫻、薄葉嘉賜木、庭梅、白葉釣樟、恆春厚殼樹、山柚等。
順應演替原則
生態植樹前,於復育區進行野生樹苗調查,確認野生樹苗的種類與密度。野生樹苗保留有助於森林演替的進行。依據潛在植群的評估,在復育區補植演替後期老熟林的樹種、保育類的樹種、生態代表性的樹種,目的在補充種源,加速森林的演替。
降低人為干擾原則
生態植樹區要降低除草撫育的工作,撫育工作僅以樹苗周邊一公尺為限,其它區域不除草,過度除草,會傷害野生樹苗,而影響森林演替的進行。復育區若有火燒干擾,則需於復育區邊界設置防火帶,防火帶地被層須淨空,防火帶樹種以潛在植群的樹種為優先,如臺中大肚山的「正榕」就是很好的防火樹種。
在地採種育苗原則
臺灣各地的氣候條件、地質差異、地形傳播限制,而讓許多植物出現侷限分布的現象,也造成各地族群基因庫的差異。故生態植樹進行在地採種,建立母樹基本資料,目的在保育在地植物的遺傳多樣性。
七、復育成果
南投縣、雲林縣
相關媒體報導
大肚山過度開發 原始林消失亟待復育-公視新聞【森林復育】從種子到森林|海岸造林新思維
七、為什麼都是在臺灣,同一種樹,不能拿別的區域來種,一定要種在地種源的樹苗?
族群基因庫與演化有關,如果破壞了,後果不堪設想,例如新冠狀肺炎傳染病全國死亡率0.2%,99.8%的人活下來了,疫苗不是主要的原因,而是2,300萬人沒有複製人,每個人的基因不一樣(雙胞胎除外),故在這場傳染病存活下來的人,在生物學上即「天擇」的現象。
但如果我們破壞了遺傳多樣性,讓族群基因沒有歧異度,這會出現負面影響,最極端的例子就是養豬,十萬頭豬都長得一樣,因為養殖的豬是經過選種,是由少數種豬大量繁殖的個體,因此只要有一隻豬得了口蹄疫,那這十萬隻豬大部分會染病而死亡。
遺傳多樣性(族群基因庫)也是演化的基礎,基因庫的歧異度代表地球未來的生物多樣性,每個物種在漫長的演化路徑上,可能會演化出新種,但如果破壞了遺傳多樣性,就等同於破壞了經過百萬年或千萬年演化的結果,也破壞了地球未來的生態。
如果種植的植物是農業使用,則不要擔心,因為這些個體局限在農業區中,且會被收成。
但如果是復育森林,卻將非在地種源的樹苗跨域種植到野地中,「東、西、南、北」大混種會讓人為種植的個體透過傳粉與在地野生的個體進行有性繁殖,讓下一代的樹苗出現基因汙染,而產生上述的負面影響。
這也是為什麼本會特別強調要「在地採種,在地復育」的原因。一定要採集當地野生樹木的種子培育樹苗,再種回在地,絕對不要跨域種植。
八、為什麼原生植群(天然林)復育要由民間募資契作來推動?
臺灣淺山植群復育首重樹苗培育,沒有樹苗,那這些的理念就會被批評為打高空、不切實際,一切都會回到原點,繼續用錯誤的方式種樹,故臺灣山林復育協會推動臺灣淺山植群復育行動時,即以民間募資為主,進行各地百種以上的苗木培育及復育工作。目前苗木種類超過200種,數量總計6萬多株,這些苗木不買賣,全數無償提供公益使用。
植群復育需要非常高的成本,也需要長期的投入,很多人會問:「這不是政府應該要做的事,為什麼要透過民間募資契作來做?」
因為植群復育是跨越三個世代的工作,至少要五十年以上,一般的政治人物無法做出這麼長遠的決策,加上政黨輪替及預算排擠的影響,若復育工作只仰賴政府資源,那隨時可能中斷,而功虧一簣,故此工作須以民間為主體,才有機會成功。
以民間為主體,並非政府就可卸責,透過全民參與的力量,才能引導政府持之以恆地將「生態植樹及原生植群復育」納入政策。而民間的力量也代表著社會共識的凝聚,每位公民都可以為自己所生所長的土地付出一份心力。 面對環境問題,我們不能只期待別人去做,每個人都有責任付出自己可以的行動。展望未來,臺灣各地淺山若重現百年前的天然林,這樣的成果將成為社會的重要價值與共同榮耀。
本年度計畫目標與目前成果分享
本會近年研究成果
《臺中大肚山台地生態造林實務之研究》
歡迎加入行動的行列
相關資訊:
臺灣山林復育協會
Facebook社團: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920643521346158/?epa=SEARCH_BOX
Youtube頻道:https://reurl.cc/NaQeyp